最高指揮官

【最高指揮官】

1997年，初秋某個週末的假日，屏東潮州附近的甘蔗田裡面，我這個「不願役」的一條小官。在HQ值班室待命值勤。

還沒有收成的甘蔗田，甘蔗長得好高好高。營區大門口的正前方，筆直的道路，在兩旁又高、又濃密的甘蔗叢中央，只能看到路的盡頭，和T字形交會路口。

急促的電話鈴聲，打斷了值班室整個下午的寧靜。



大門口衛兵電話通報，有好幾台民眾的計程車，開始聚集在大門口不遠處，擋住甘蔗田中央唯一出入的通道。

放下電話，放下筆，我沒有多想，就直接往大門口走過去。

跟大門口的衛兵確認完狀況後，才知道，原來是營區裡面剛收假回來的某個阿兵哥，搭乘計程車回營區。但是這位阿兵哥，和開車的計程車的駕駛，有一點言語上的衝突。這位阿兵哥雖然進營區了，營區的門口，從此計程車開始聚集。他們大致上的要求，就是要這位「阿兵哥」出來道歉。

這位阿兵哥直屬的副隊長，是一位兩條的志願役、比我還年輕好幾歲的「學長」。衛兵說，他還在後面辦公室想辦法，要如何處理這個問題。

我遠遠看到，四、五十公尺前，計程車越來越多，我已經可以聽到，好幾位男性民眾叫、罵的聲音，越來越大聲。

的確，衛兵有武器，所以民眾不敢直接靠近，但是萬一人數越來越多，失控了，接下來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。

我心裡的想法是，我的立場中立，我平常做人做事都很正直，我的長相應該也不是凶惡的人，我同時是目前HQ的最高階級的小官。我應該出來調解這場小糾紛，不要讓衝突惡化下去。

我就往計程車聚集的方向走過去了。

「不要啊！」 衛兵小聲地說。

「沒關係，我來處理！」

我邁步往前走。我可以感覺到，我的背後所有的衛兵，全部用驚訝的眼神，看著我往前走。

一陣一陣的風吹過來，甘蔗叢跟著簌簌起伏，原本還有點燠熱的初秋，開始變得涼快了一點。

計程車司機們，看到有穿迷彩軍服的人走出來，沒有帶帽子，沒有帶任何武器，他們應該也感到很意外。民眾們的怒火，也許已經消除了一大半了。

我走進圍起來的人群。我用台語，跟帶頭的計程車司機溝通。

「不好意思，聽說我們的阿兵哥，剛才跟你們說話很不客氣。這是我們沒有教育好，是我們的錯。我代表我們全體隊員，跟您道歉。」

旁邊的當事人計程車司機，開始大吐苦水。聽起來大致上，只是用詞上的不妥，說話的人無意，但是聽的人會覺得非常刺耳，不受尊重。我傾聽他吐完肚子裡面的苦水。我可以感覺得出來，民眾們的怒火，現在應該都已經消除了。

「真不好意思，還讓大家跑這一趟。我們其實也經常喝茶，有空隨時到我們營區裡面來泡茶聊天吧！」

「好！還有，請這位阿兵哥下次別再這樣說話了！」

一切都解釋清楚了。他們準備要回頭離開了。

這時候，警察車的「喔咿喔咿」的警報聲，響遍整個四周的甘蔗田。營區通道的盡頭，沖出了五、六輛警察車，從後面準備包圍。

帶隊的警察車門一開，所有的警察跳下車，警察隊長出來大聲喝斥，「你們聚集在這裡想要做什麼！」。

「這是什麼狀況？」民眾和計程車司機們，開始議論紛紛，我可以感覺到，濃濃的敵意正在上升。

站在包圍民眾中間的我，背脊開始一陣涼。

我回頭往大門口看，兩條的副隊長，這時候出現了。他站在大門口，遠遠地跟警察們比手勢。

遲疑了一秒鐘後，我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。我往前，對著警察隊長喊著說。

「沒事了、沒事了！只是一場誤會，我們都解釋清楚了！不好意思還讓你們多跑一趟。」

「真的沒事了嗎？」

「沒事了啦！」 計程車司機說。

「沒事最好。不然，我們就收隊了」

警察的車隊先離開，聚集的計程車，也陸續離開。很快的，原本堵住的甘蔗田中的通道，回到了原本沒有任何車輛，一片祥和的寧靜。

一陣一陣的風沒有停。甘蔗叢也是，不停地簌簌起伏。

我轉身，往大門口走回來。圍觀的衛兵，還有兩條的副隊長，全部都還是滿臉吃驚的眼神，沒有人敢發出任何聲音。

“解決了！你們繼續待命！有發生任何問題，你們再打電話過來！”

沒有回頭，我往值勤室走回去。

「軍服」對於個人的儀態，真的很有幫助。只要穿上軍服，走起路來，每個人都會抬頭挺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