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猛然想起,就在脖子那附近,鹹鹹的味道。
我不記得,我當時年紀有多大,我只記得,當那件咖啡色,好像有一個小熊圖案的厚揹巾,媽媽一拿出來,就是我準備要睡覺的時間。
我的媽媽是全職的家庭主婦。平常爸爸在上班,家裡就只有阿嬤、姑姑、阿伯、阿公在家。媽媽要開始煮飯、清掃、出門購物,應該是怕好動的我,跑來跑去很危險,媽媽就會將我揹起來,一邊做事,一邊哄我睡覺。我的整個身體,就趴在媽媽的背後。
我印象中,媽媽會先拿出那一條我很熟悉的厚揹巾,蹲下來,我先趴到媽媽背上,然後,媽媽會將這條咖啡色的厚揹巾,從後面把我整個包起來。媽媽還會將揹巾前面綑綁用的帶子,在她的胸前、腰間交叉綁起來,固定住。然後,她才站起來,繼續做她的事。
因為是揹在身後,我沒有看過媽媽臉上的表情。但是,媽媽做過的事,我還有一點點的印象。在媽媽的背後,我可以聽到媽媽鍋鏟和鍋子碰撞,鏗鏗鏮鏮,炒菜的聲音。我可以聞到,媽媽炒菜的香味。我可以聽到,媽媽清洗衣服的時候,衣服和洗衣板之間,來回衝打的聲音,還有雙手用力時,身體搖搖晃晃的感覺。
我曾經將耳朵貼在媽媽的背上,我可以聽到媽媽的心跳聲,媽媽呼吸的聲音,還有,媽媽跟其他人說話的聲音。
天氣冷的時候,我會儘量將整個臉,都埋在揹巾裡面,只將鼻子、嘴巴,露在外面呼吸。外面的天氣不管有多冷,強風如何咻咻地吹,只要躲在揹巾裡面,一定感覺好溫暖。
天氣熱的時候,我會將我的頭,盡量伸長。我可以看到媽媽脖子後面,一直到兩邊肩膀的皮膚。媽媽會流很多汗,汗珠會從那一片皮膚,一顆一顆地冒出來。我記得我曾經將嘴唇貼在那一片皮膚上面,我的舌頭伸出來,舔一舔,媽媽身上皮膚鹹鹹的味道。
媽媽身體的氣味,鹹鹹的味道,我的口水乾掉的臭味,冬暖夏涼的記憶,全部混合在那一條厚揹巾上面。
我已經回想不起來,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起,我希望自己下來走,我不要讓媽媽揹著。我自己下來走的時候,我才可以到處跑,到處跳,到處野,到處瘋。跟鄰居的小孩們玩好久好久,高興了才回家。
過馬路的時候,原本都是讓媽媽抱著,或是揹著我過馬路。我不要,我要自己走,我甚至於不想要讓媽媽牽著手,我要自己走過馬路。
後來有一次,我在床上賴床,我其實已經半醒著,媽媽一出現,我就眼睛閉起來,裝睡。媽媽怎麼叫,我就是故意不醒過來。最後,媽媽將我整個人連著被子一起抱起來,從床上,抱到客廳的沙發上。我沒辦法再繼續裝睡了,我只能乖乖地起床。
那一次,是媽媽最後一次抱起我。因為我已經長大了,身高、體重都長大了,媽媽再也抱不動我了。
我可以將時間倒轉,回到媽媽將我揹在背上的那段時光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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