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人

【恩人】

我從其他人聽到這個故事。

數年前，慢性病人的病房內，兩位年紀差不多的老婦人，一位躺在病床上，另一位坐在病床邊。我暫時稱呼躺著的這位名字是「顏如玉」，坐著的這位是「林真心」。

顏如玉因為體質的關係，多年來反覆中風好幾次。前幾次的中風，只是變得行動不方便，還能正常生活。這次倒下來，往後只能靠插滿身體的維生系統，才能活著。

顏如玉眼睛是閉著的，旁邊的儀器，規律地閃爍和發出「嗶嗶」聲。林真心緊緊抓著顏如玉的手，注視著顏如玉完全沒有動靜的臉，視線開始模糊了起來，數十年前的年輕往事，開始在眼前重播了起來。

林真心的爸爸，多年來，一直希望自己能夠生一個小孩，可惜沒有能如願。林爸爸先領養了顏如玉，當成自己的女兒。沒想到過了幾年後，林媽媽總算懷孕了，生了一個親生的女兒。這個妹妹，就是林真心。

轉眼間，林真心十九歲了，開始到社會上工作養家了。顏如玉已經結婚，生了一個五歲多的女兒。林真心已經當阿姨了。

職場之中，一位二十歲的瀟灑男性，認識了林真心，也愛上了青春貌美、十九歲的林真心。兩個人原本就互相欣賞，再加上男性堅定地追求，經過沒多久時間，他們已經開始討論起結婚的未來。

這位瀟灑的男性，本身就很努力有上進心，同時，又遺傳到家族好幾代做生意的天分。雖然沒有人可以準確知道，他未來會變得如何，周圍的同事好友們，應該都會很羨慕林真心，可以遇到這麼好的對象。

正準備跟林爸爸提親的時候，林爸爸雖然也喜歡這個有光明未來的準女婿，但是，林家就單傳這麼一個女兒，為了延續林家的香火，林爸爸希望，可以用招贅的方式，將這個女婿娶進來。未來所生的子女，也將全部姓林。

這位瀟灑的二十歲男性，本身也有家族父母，當然很難答應林爸爸的這個願望。這門原本讓每個人都羨慕的婚事，很可能因此就談不下去了。林真心被夾在親情和愛情之間，既沒辦法捨棄掉任何一邊，也沒辦法如此地繼續等待，蹉跎短暫而寶貴的青春歲月。這個時候的林真心，內心真的很難過。

顏如玉知道林真心的難過，顏如玉也很欣賞這個前途無量的準妹婿。於是，顏如玉拿出了「大姊大」的身分，來幫助林真心度過這關。

顏如玉對養父林爸爸開始勸說，「好的男性，通常不願意被招贅」、「博杯都是笑杯，連神明也贊成這門婚事」。最後，直接瞄準林爸爸的香火疑慮，提出解決方案。

顏如玉說，我的丈夫，願意來當林爸爸的養子，來繼承林家的香火。這個時候，林真心不就變成養子的妹妹嗎？既然香火的問題解決了，我們不就可以將林真心當成小姑，給嫁出去嗎？

有了這個解決方案，林爸爸不能再反對了。這門婚事，總算能夠順利的完成。只有一個小小的困擾，原本顏如玉的女兒，在正確的親屬關係裡，應該稱呼林真心為「阿姨」的。從此之後，林真心變成顏如玉女兒的 「姑姑」，需要改稱謂。好消息是，顏如玉的女兒還小，要改過來很容易。顏如玉後來又生了好多個子女，如果不知道這段故事，從小就跟著叫林真心「姑姑」，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困擾。

當年那位二十歲的瀟灑男性，後來沒有讓眾人失望，不只是家族事業越做越旺，他和林真心所生的兒子女兒，也都繼承了家族作生意的天分。林真心真的是好命，嫁了個好老公。

在那關鍵的時刻，如果不是顏如玉，適時的伸出援手，林真心這一生，很可能會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。

顏如玉後來的生活，在經濟上也就只是普普通通的。但是因為這份難以回報的恩情，林真心把顏如玉的子女們，幾乎都當成自己的子女來照顧，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。

林真心的視線又清晰了回來，回到現實中，慢性病房的病床旁邊。林真心緊緊抓著中風癱瘓了的顏如玉的手。雖然沒有說出一句話，我相信，林真心的心理面，應該會這麼說：

「謝謝你，我的恩人！」